上海今日热推的叛逆孩子全封闭式学校
上海今日热推的叛逆孩子全封闭式学校
凌晨两点,苏州河上的货船拉响汽笛,声音穿过雾气钻进虹口一幢老洋房的窗缝。屋里,十五岁的阿骏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,鼓点像铁锤砸在太阳穴,他盯着屏幕里“上海今日热推的叛逆孩子全封闭式学校”几个大字,嘴角扯出冷笑。母亲坐在客厅,指甲掐进沙发扶手,那里已经留下一排月牙形的深痕。三天前,阿骏把班主任的微信拉黑,把年级组长的保温杯扔进马桶,把“废物”两个字写在自家大门猫眼内侧,只为让门外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眼里的蔑视。
第二天清晨,一辆没有标识的商务车停在弄堂口。车门滑开,穿黑色冲锋衣的年轻男人下车,递给父母一张淡蓝色宣传单:
“沪郊青浦,徽派老宅改造,封闭式管理,一对一心理督导师,每日农耕疗愈,限额十二人。”
背面印着一行小字:
“允许孩子暂时不做孩子,允许父母暂时不做父母。”
阿骏被带上车时,天空飘起细雨,车窗像一张迅速合上的嘴,把上海林立的天际线嚼碎后咽进肚里。车子驶过延安路高架,他数着玻璃上的雨滴,一滴,两滴,数到第七百四十二滴,柏油路变成碎石路,再变成土路,导航女声温柔地提示:“您已到达目的地。”
铁门缓缓拉开,里面是一排低矮白墙黛瓦的院落,门楣上悬着旧木匾,用毛笔写着“迟慢居”。没有操场,没有旗杆,只有半亩方田,一池锦鲤,和一棵比屋顶还高的香樟。阿骏的行李箱被收走,手机、耳机、电子烟、藏在内衬里的折叠刀,一样不剩。
第一天晚上,他躺在硬板床上,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抽泣。那声音像一根细铁丝,一圈圈缠住他的脚踝,把他往更黑的深处拖。凌晨三点,他赤脚溜出房门,想找到出口,却在回廊尽头撞见一个瘦小的身影——女孩蹲在月光里,用毛笔蘸水,在青砖地上写“妈妈”。水迹未干,风一吹,就淡了。
第二天,钟声代替铃声。六点半,所有人排队去井边打水,自己洗脸、洗衣、浇菜。阿骏把水桶推倒在脚背,冰水渗进袜子,他以为会有人发火,却只听见心理督导师老周说:“袜子湿了,就让它湿着,太阳出来会干,脚会长出新的温度。”
第三天,他们学习劈柴。阿骏抡起斧头,木柴纹丝不动,虎口震裂,血珠滚进年轮。老周递给他一块创可贴,说:“树被劈开才会冒烟,人也是。”
第七天夜里,阿骏在田埂上捉到一只刺猬。他蹲在那里,与它对视,第一次发现原来恐惧也可以有柔软的壳。他把它捧回宿舍,用纸盒做窝,第二天清晨却发现刺猬不见了,只留下几颗黑亮的粪球。老周笑着说:“它去找自己的路了,你也一样。”
第三十天,父母被允许来访。阿骏站在香樟下,头发被阳光漂出棕黄,指甲缝里嵌着泥土。母亲扑过来想抱,他往后退了半步,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帆布袋,里面装着换洗的T恤和一本他小时候最爱的《海底两万里》。那天下午,他们一起给菜地松土,阿骏教母亲辨认生菜和荠菜,母亲教他怎么用拇指测土壤湿度。傍晚分别时,母亲回头,看见他抬手在空气中轻轻挥了一下,像挥去一场旧雪。
第四十五天,阿骏在晚圈分享时开口,声音沙哑:“我以为自由是逃开所有规则,现在明白,自由是敢在规则里长出新的骨头。”说完,他抬头望向香樟,树影摇晃,像有人在半空为他鼓掌。
离营那天,车子又把同样的路倒着走了一遍。土路变碎石路,碎石路变柏油路,高架桥像一条被重新接好的骨头,把城市高高举起。阿骏靠在车窗,耳机里依旧没有音乐,他却听见心脏在胸腔里打鼓,咚,咚,咚,像有人在远处为他点一盏灯。
回到弄堂,他掏出钥匙,门猫眼内侧的“废物”两个字被白色腻子填平,再刷成淡蓝。他伸手摸了摸,指尖沾到一点未干的漆,像摸到一块新愈合的伤疤。
夜里,母亲听见他房间传出极轻的笑声。她推门,看见阿骏坐在书桌前,把《万里》最后一页折起一个小角,像给大海留一道门缝。台灯的光落在他的侧脸,那里有一层毛茸茸的轮廓,是少年重新长出的棱角,不再锋利,却足够坚硬。
上海依旧灯火通明,黄浦江把城市的急躁卷进深不见底的漩涡。而在漩涡边缘,有人把“叛逆”两个字折成纸船,放进缓慢的水流,让它漂向更远、更亮的地方。